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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1年7月,我的婚姻面臨了重大難題,讓我不得不選擇放手,離開我經營了12年的婚姻。當時,我左手牽著四歲的晉緯,右手抱著11個月大的愛葳,肚子裡還懷著兩個月的采邑。就此展開了與前夫分居、獨力扶養孩子、自立自強的生活。

既然有勇氣選擇離開,就要有勇氣承擔。於是,我開始一邊照顧兩個幼子,一邊兼做兩份工作。每天,工作和照顧孩子就用光了我所有的力氣,至於肚子裡的孩子,我實在無能為力再把她照顧好,因為,每天吃不下飯也睡不著覺又常常哭泣的我,連照顧自己的能力都快失去了。

從原本全然安逸無憂的生活,到一夕之間心力交瘁的生活,如此大的落差,讓我的身心完全失調。我心裡明白得很,這是憂鬱症。但我沒有力氣去抵抗它,只能任由它在我身上逐漸蔓延、逐漸茁壯。

說是憂鬱症,但其實顯現出來的症狀,有憂鬱,也有躁鬱。因為,在那段時期裡,雖然生活十分忙碌、身體萬分疲累,然而,弔詭的是,我的大腦卻好像永遠都不需要休息似的。我的精神常常亢奮到讓我幾乎不太需要睡眠,每天大概三、四個小時的睡眠就足夠。

那時,每當在萬籟俱寂的半夜,我忙完一整天所有的事,包括:小孩、工作、家事,而後拖著滿身的疲憊上床時,我總是渴望能夠盡快入睡,因為身體真的非常累。然而,事與願違,躺在床上的我,總是兩眼圓睜、輾轉反側、無法入睡。不是我不想睡,而是我真的睡不著。睡不著覺的感覺很痛苦,我只好又爬起來,打開電腦,開始寫作。

在那無數個睡不著覺的深更半夜,我坐在電腦前寫作。我寫作的內容,是一篇篇的育兒記事,這是我比較有興趣記錄下來的事,也是當時的我的百分之八十的生活內容。育兒記事的寫作總能帶給我快樂的感覺,因為那是我每天僅有的一小段自由時間。寫作時的我精神振奮、思緒飛快,打字的手的速度常常趕不上大腦思考的速度。我缺乏的,永遠不是靈感和想法,而是時間,因為每天僅有的一小段可以自由運用的時間,實在不足夠讓我記錄下我腦中想寫的全部的事。

2012年2月,小女兒采邑出生了,前夫仍然不回頭,讓我覺得再堅持這空殼的婚姻也沒有意思了,不如讓雙方都自由吧!於是,在做完月子、小女兒滿月當天,我和前夫在法院簽了字、離了婚。

我原以為,離婚,能讓前夫的身與我的心都獲得自由與救贖,讓我能夠擺脫失敗的婚姻帶給我的夢靨與憂鬱症,更能勇敢的帶著三個孩子邁開大步往前走,從此以後過屬於我們的新生活。沒想到,事情並不如我所預料,反之,我的憂鬱症在離婚後卻愈來愈嚴重。

離婚後,我的事情愈來愈多、壓力愈來愈大。除了原本照顧兩個幼兒和工作的事,又加上多了一個必須24小時看顧的新生兒,還有遽增的經濟壓力,以及離婚後要開始打監護權、孩子扶養費與財產分配等等的官司,這種事情排山倒海而來、讓我每天忙到昏天暗地的生活,不但讓我的身體疲累到這輩子的最高峰,我的腦力也被壓榨到最極限。更可怕的是,巨大的精神壓力終於把我徹底擊垮了。

之前,我僅僅出現憂鬱症狀及躁鬱症狀,後來,又多了恐慌症。恐慌症對我而言,是比憂鬱症及躁鬱症還更恐怖的事。原本的憂鬱和躁鬱,我感覺是慢性的病,我可以慢慢的適應它們,讓我的負面情緒慢慢的、一點一滴的釋放出去。而恐慌症讓我覺得恐怖的地方,在於它是一種急性的症狀,總讓我防不勝防。我常常沒來由的就突然出現一種極度害怕、焦慮、恐慌的感覺,讓我渾身顫抖、心臟快速跳動、呼吸困難,伴隨不停哭泣、淚流不止。恐慌症出現時,只能任由它佔領我的身體、侵蝕我的精神與感覺、籠罩著我的全身,趕不走也擺脫不了。

生活在那段憂鬱症、躁鬱症以及恐慌症並發的日子裡,我不知該如何是好。在我身心狀況最糟糕的時候,幾乎完全無法吃、睡,讓我在一個月之內就掉了5公斤的體重。

在那段身體機能已經變成不太需要睡眠的我,多出了一些時間可以寫作。把寫作當作休閒活動,讓我有抒發情緒與紓解壓力的管道,但這是一種「能量輸出」。而身為單親家庭三個幼子的母親的我,每天都在扮演「照顧」及「給予」的角色,這也是一種「能量輸出」。長期處在「輸出能量」與「消耗能量」而沒有「輸入能量」與「補給能量」的我,身心其實是極度不平衡的。在我體重驟降五公斤、身心最失衡的時候,我意識到,我已經快要沒有能量了,再這樣下去,我可能等不到孩子們長大,我就會先消耗殆盡我的能量而過勞死。這種自我意識讓我「回神」過來-我不能過勞死。為了孩子,我一定得好好的生活下去,戰勝我的憂鬱症、躁鬱症及恐慌症。

我開始尋求解決之道,正式啟動「補給能量」作業。首先,身體上,我去看醫生,也強迫自己吃飯、睡覺。再者,經濟上,我尋求一些支援,減少工作量。然後,精神上,我增加平日的閱讀量,並大量的聆聽古典音樂。

會開始大量的聆聽古典音樂,其實是有一個機緣。我開車有一個習慣-邊開車邊聽廣播電台。兩年半以前,大概有維持十年的時間,我車上的收音機都固定在 FM92.1(飛碟電台)和 FM98.1(News98新聞網)兩個頻道,每天只收聽這兩個頻道的節目。某天,我的車子沒電了,在修好車子、重新將收音機定頻時,頻道扭轉來轉去,我突然聽到了一個曾經令我非常著迷、辨識度非常高的聲音,那是彭廣林先生又低沉又有磁性的聲音。原來,我無意中轉到的頻道,是 FM99.7(台北愛樂電台),而那個時刻,正好是彭廣林先生主持的晚上 9:00~10:00【什麼是音樂】節目的時段。

聽到彭廣林先生的聲音,令我又驚又喜,因為,在十幾年前愛樂電台開播時,我就是他的忠實聽眾,很愛聽他每天在【什麼是音樂】節目裡又唱又說的介紹古典音樂。之後,因為,我聽古典音樂的習慣,漸漸的從收聽古典樂廣播節目轉成聽古典樂 CD,就沒有再收聽這個節目了。兩年半前,在再度聽到彭先生在廣播節目中的聲音的那一刻,霎時,我的心中湧出萬分的感動,我萬萬沒想到,十幾年來,在無數聽眾來來去去流動之時,彭先生卻一直沒有離開這個工作岡位,到現在依舊為了推廣古典音樂而默默努力奉獻著呢!

因著這無意中尋回的彭廣林【什麼是音樂】節目的機緣,我又開始每天收聽台北愛樂電台,大量的聆聽古典音樂。我不只每天收聽電台的古典音樂節目,也每天聽古典音樂 CD,還常常聽音樂會,讓聆聽古典音樂成為我的生活習慣,成為我「補給精神能量」的一個重要來源。

音樂聽多了,我的手就癢了,開始想要摸一些樂器。雖然我的生活一樣忙碌,但我終究還是排除了萬難。在一年半前,我開始學烏克麗麗,幾個月前,我也開始學小提琴,並開始重拾小時候半途而廢的鋼琴。我相信,只要有決心和毅力,什麼困難都可以克服。

這幾年,音樂與寫作,就這樣一路陪伴著我,走過人生的幽谷。

從今年年初開始,我又自我意識到,我的身心狀況逐漸好轉。

第一、我吃得下,並開始變胖,胖到現在怎麼也瘦不下來的程度。

第二、我睡得著,每天可以一覺到天亮,一次擁有七個小時的睡眠,這是從第一個小孩出生到現在八年的時間,我不曾擁有過的幸福。因為睡眠增加了,在不知不覺中,我也戒掉了半夜睡不著覺而伏案寫作的習慣,盡量在白天找有空的時間寫。(但三個小孩白天都在家自學,有空的時間非常少,想要繼續維持寫作的習慣,對我來說又是另一個挑戰)

第三、我的憂鬱、躁鬱、恐慌的狀況,開始大量減少,不會動不動就恐慌、焦慮、完全不想動或精神亢奮,也不會常常哭泣。所以,我想,不知從何時開始,這三個魔鬼,已經離我遠去了。

如今,回想起那段在死亡幽谷邊緣徘迴的日子,真是一種不堪回首的感覺。然而,不管是好是壞,它都是我人生故事的一頁,我想把這段真實的人生故事記錄下來,是因為這是我的人生,我坦然接受我人生中發生的每一件事。

(後記:直到如今,很多離婚後的困境仍未解決,我與孩子們的物質生活還沒有到不虞匱乏的程度,甚至一些知道我家沒有冰箱和餐桌這類必需品的朋友都很驚訝。但是,我在精神生活方面做了很大的努力,用加倍富足的精神生活補足了很多物質匱乏的遺憾。親愛的朋友,我們一家現在過得很好、很快樂,不用為我們擔心喔!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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